多年以来，我一直思考范畴的辩证分割问题，百思不得其解。一阵子，我以为很多辩证法成对范畴现实中是不可分的，只是哲学家总将它们分开，且大力探讨分开之后它们之间的相互关系。一阵子我又认为，绝对不可分，相对还是可分的，比如现象与本质、形式与内容、认识与实践等等。

但是现在，经过仔细考察分析，我最终的结论是：这些东西在现实中是统一整体，绝对相对都不可分割。这其中原因在于：人们认识乃至追求的是事物的整体特性，而非孤立特性，像“实践的目的性”、“认识的能动性”等等都是整体特性，不是孤立研究“实践”范畴或者孤立探讨“认识”范畴可以把握的。如同认识把握计算机的整体特性（比如文字处理特性、游戏特性等），人们是不能通过孤立的研究计算机或者孤立的研究系统软件来实现一样。

这里，杜威的观点依旧正确：经验是一个统一的整体。在经验范围内，经验与自然、主体与对象、精神与物质的区别，不是存在上的区别，只是机能上的区别。它们都不能独立存在和作为对方的来源存在（见《西方哲学史》下册567页）。

人与衣服不可分，实践与认识不可分

由于这个问题比较扯皮，还是用一个例子做类比，这就是人与衣服不可分。咋一看，这个观点完全站不住，晚上一睡觉，人与衣服不是分开了么？再说，服装店制衣厂里那么多衣服，不是和我这个穿衣服的人分开了吗？哎，你说的这点我承认，我们现在既然探讨的是一个理论问题，它就不像看起来那么简单。

衣服在文明社会就像人的形式一样，是与人须臾不可分的。说衣服与人不可分，是因为我们看到赵本山时总不免看到他的衣服，看到赵本山的衣服时总看到赵本山。我们说人与衣服可以分离实际指的是这样两种情况，一种情况是：人与衣服在现实中是统一整体，但是我们可以在观念中将它们分开，我们穿着西服心里却想着换中山装，此时“衣服和人”在人的心中分开了；另一种情况是所谓归根结底寻根究源人与衣服可以分开，这当然就要像形而上学哲学家那样，从人的诞生发展说起：最早的人肯定没有穿衣服，终极的意义上说人到最后也用不着穿衣服。

用这个例子来看实践与认识的关系，情况也一样。一方面，作为拥有意识的智慧生命，人类的活动总也离不开认识这个工具；另一方面，我们见到和接触到的实践总是与特定认识融为一体的。所谓实践，总是一定认识观念指导下的实践，赚钱观念指导下的赚钱实践、学习观念指导下的学习实践。当我们说实践与认识可以分开，一般指的是这样两种情况：一、当赚钱观念指导下的赚钱实践，希望变为行善观念指导下的行善实践时，也就是说当实践者准备将正在支配自己实践的观念换成另一种尚未支配自己实践的认识观念的时候，此时新的认识与既定实践在人的思想中是分开的。还有一种，当然就是终极的形而上学意义上的那种分开。

传统哲学经常探讨与纠缠的就是这不可分割的统一整体的辩证关系：到底是人决定衣服、衣服反作用于人，还是衣服决定人、人反作用于衣服。换言之，到底是实践决定认识，认识反作用于实践；还是认识决定实践，实践反作用于认识。传统哲学的观点是：衣服决定人（决定人的形态、活动方式乃至社会地位），或者说衣服决定着人的活动以及活动可能达到的效果；人对衣服有反作用。与此相一致，实践决定认识，认识对实践有反作用。人们以为，只要处理好了这类成对范畴的辩证关系，很多现实问题都可以解决。

实际情况似乎不是这样，虽然从终极的意义上讲，人与衣服相互区别相互依存，存在上面所说的决定与被决定关系，但现实的情况和终极意义的问题往往不同。现实存在的矛盾对立不是发生在具体的衣服与具体的人之间，当然也不在发生在具体的认识与具体的实践之间。对于我来讲，究竟是穿新衣服还是穿旧衣服，很大的程度在我的观念。不是黄色军用棉大衣影响了我的步行范围与步行姿态，并最终影响了我在社区中的形象，使我必须努力与军用棉大衣作斗争。而是我只要改变非穿军用棉大衣的观念，径直去服装店选择一件宽大轻便的羽绒服，一切问题都解决了。

这时即使存在问题，也是与辩证矛盾不同的新的问题：如果不能够做出新的穿衣选择，要么因为我固守陈旧的穿衣观念，要么因为我没有条件购买使用羽绒服，而这一切，都不是人与衣服的辩证关系可以解决的。

现实的问题不是处理好实践与认识的辩证关系

同样，实践与认识或许存在某种终极的决定被决定、作用反作用的关系：例如没有证券市场的实践，就不会有关于证券市场的认识。但很多时候，现实的问题及其解决与“既定认识与相应实践”关系不大，不是从实践出发或是从认识出发、令实践决定还是认识决定可以解决的问题。而是与既定的认识及相应实践无关的其他问题。

衣服当然是我们人按照自己的身体状况生活需要发明创造出来的，合不合身、利不利于我们的活动，是我们发明制作衣服需要考虑的主要问题。同样，市场经济活动的实践带来有关市场经济实践的认识，这个认识合不合乎实际，适不适应实践的目的与需要，是我们发明提出市场经济理论观念需要考虑的问题。

但是，如同衣服并不需要我们穿衣服的人去制作发明一样，市场经济的理论与认识观念，很多时候也不需要我们从事市场经济实践的人、企业、政府去总结发明与提出。市场上有现成的发明制作好的衣服供人们选择使用，人类社会也有现成的各种各样关于市场经济实践的理论观念与认识供人们选择。我们可以选择有控制的社会市场经济理论，也可以选择新自由主义经济观念，正像我可以选择黄色军用棉大衣，也可以选择宽松轻便的羽绒服一样。

当人们放弃了颜色单一、式样老土、过厚过长的军用棉大衣，换上了华丽多彩、轻便宽松、款式时髦的羽绒服的时候，人与衣服在新的条件下和谐起来，就是存在问题和矛盾，也是新的形势下新的问题与新的矛盾。同样，当人们放弃了计划经济观念与认识，选择了市场经济观念乃至新自由主义经济学认识，新的实践（市场经济实践）与新的认识在新的条件下重新统一起来。此时即使存在问题与矛盾，也是新的条件下新的问题与矛盾，处理和解决问题的方法也与过去大不相同了。

不是实践与认识相互作用，而是不同理论范式的选择带来社会的巨大变化

当持有传统哲学观念者还在讨论与争执：究竟应该从张三的身高、体型、工作的行业与日常活动方式入手改革改造军用棉大衣，以解决张三冬季身体活动受限、社区形象不佳的问题；还是应该从军用棉大衣的长短大小、结构、颜色与棉花厚度出发，改变张三的穿衣方式、步行动作与工作内容，如何正确的处理好二者关系的时候。聪明的年轻人早就翻着礼仪读本、看着时尚杂志，到最大的服装贸易中心精挑细选合身的新棉衣了。同样，当传统哲学还在让人们操心费力的探究：究竟应该从实践入手看待检验指导我们实践的认识观念是否正确，还是应该从科学的认识观念入手改革完善我们的实践，如何处理好二者的相互关系以实现人们生活工作追求的目标的时候。新观念的持有者、追时代大潮的年轻人早就放弃了既定实践与相应认识二者抽象关系的理性思辨，快步走向人类思想认识观念的宝库，挑选合适的理论观念与认识产品了。